ON YOUR MARK

腕錶上的指針，已劃向 15:50 的刻度，
距離風紀委員會例會的時間，只剩下10分鐘。

然而，
由於向來熱情爽朗的佐久間老師，
毫不考慮任何可能的恐怖後果，就將自己所帶班級
──也就是制霸全町大惡魔所就讀的班級──
1 – 2班 教室，慷慨出借給
原屬社辦日前誤遭不明爆裂物擊中、
尚在整修的風紀委員會，作為集會場地使用的緣故

省下原本需要往來2間教室、設置器材的路程，
10分鐘的部署時間，已是充裕有餘 …

一腳踹開空無一人的1 – 1班教室拉門，
拆下鄰近教室前端的天花板隔間，
扣上攀岩繩索安全環、確認末端位置，
蛭魔拽緊繩索、俐落地攀上夾層，沿著低矮的夾層通道，
匍匐前向1 – 2班上方的天花板位置。

設定妥當存放在天花板夾層間的各色監視、突襲器材，
扳著身旁的AK-47，他謹慎地伏下身，
略略掀開天花板隔板、俯瞰著下方 …

教室內，
擔任會議紀錄的姐崎真守，
已熟練地拾起粉筆，將討論議程及提案依序寫上黑板；
委員會主席‧矢地，也抱著慣用的巨大檔案夾，在講台前就定位。

16:00，
風紀委員會的週例行會議 準時開始。

45分鐘過去，
BLACK x BLACK口香糖泡泡，已經不知道被自己吹破了幾次，
風紀委員會提案少得可憐的既定議程 早已結束，
會議最末的臨時動議階段，對於掃除區域重劃的討論 也已達成了共識。

16:50，
風紀委員會週例行會議 宣布散會

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人
針對今天下午，有個長相老成的白目學生，
跑回學校走廊、還違紀吸煙給大家看的狀況，提出糾正案要求。


散會後的教室內，很快地
只剩下 正準備整理起會議紀錄的真守，以及，
收拾東西總是拖拖拉拉、動作遲緩的古屋老師 …

撇了撇嘴，鎖扣起AK-47保險，
倚著夾層牆面、坐直身子，蛭魔順手拿起
庫存一旁紙箱內的UCC BLACK，輕聲拉開拉環，
才剛灌了口咖啡 ──

「那個、姐崎同學 …」

天花板隔板透出古屋老師平和聲調的一瞬，
長長的耳朵，卻又敏銳豎起 …

「古屋老師？」
停下手中的Rocket Bear自動鉛筆，
真守仰起頭、語調輕快地應著。

「那個…」
微微皺了下眉頭，抱著好不容易才收拾完畢的公事包，
有著斜度60∘八字眉的面容，顯得更加憂鬱：
「聽說1 – 2班的武藏同學，今天有回來學校呀？」

──！──
反手頓下手中的UCC BLACK，
蛭魔俯身湊近天花板隔間的縫隙，視線緊緊咬上 正準備答話的真守 ──

『喀噠 ── 』「啊… 是、是的。」
拾起一旁 堆疊得參差不齊的發言紀錄單、整理排序，
真守悄悄掩飾著 自動鉛筆失手掉落的尷尬。

勉強定了定神，想想 一早便前往都教育廳研習，
直到風紀委員會開會前、才匆忙趕回的古屋老師，
今天下午 應該是不會在西棟教室一樓走廊出現的 …

「武藏同學好像是回來找美式足球隊的朋友，商量事情的樣子。」
輕輕吁了口氣，她補充說明著。

「這、這樣吶… 」
猛垂下了頭，
古屋老師無力地喃喃碎唸著：「這麼說，他不是來辦休學手續了…」

「休學？」
微微怔了下，
真守的眉間隨而緊緊蹙起：「請問… 是怎麼回事呢？」

「啊、是這樣的… 武藏家裡出事以後，
雖然栗田同學他們都有記得替他請假、好讓他去幫忙家中工務店的事，但是，
佐久間老師前天整理出席紀錄時，發現即使扣掉准假天數，武藏的出席日數還是不足，」

揉了揉額頭，以及 久坐而引起嚴重痠痛的肩骨，
往來學校與都教育廳、奔波一日，異常疲累貧弱的 古屋老師，
仍是苦惱不已地碎碎唸著：

「所以，佐久間老師和我 想說，
得請他趕快提出休學申請才行，至少先把學籍給留住、讓他隨時都還可以回來。
要是真的拖到因為出席天數不足這種事而被退學的話，就太委屈這孩子了…」


──『 … 所以，蛭魔、武藏和我 一定要一起去打聖誕節大賽！！』──

入學泥門高校後的第一週，泥門前車站
等待著 雁屋3月賞櫻限定口味泡芙的漫長隊伍中，
同屬甜點愛好者、恰巧排在自己前方的栗田，
無視主題連貫的邏輯性，從白樹屋的巧克力慕斯一路聊到了最愛的美式足球，
說起聖誕節大賽時，圓圓雙眼閃閃發亮的天真大笑臉，
就連還聽不懂賽事專業術語的她，也跟著雀躍了起來 …

倏地

那樣短暫、平淡的片段，
卻隨著古屋老師的話聲，自眼前掠過 …

「那、休學手續需要準備、注意哪些文件呢？」

沒來由地 跟著心急焦慮。

沒等古屋老師的話聲歇下，
真守趕忙開口追問著：

「栗田和蛭魔他們 應該比較遇得到武藏同學，
老師允許的話，我也向他們轉達這件事吧？」

「這、這當然可以，
我手邊應該有注意事項清單和申請表格，我找找啊…」

拉開提袋，古屋老師一邊說著、一邊在
袋內夾層及各色檔案夾間 翻找著。
半晌，憂鬱許久的面容，終於露出了欣慰笑容：

「那麼，就麻煩姐崎同學了。
佐久間老師和我這邊，也會繼續和武藏家聯絡的。」

自棕色檔案夾內 抽出2份A4文件，遞給面前
唯一膽敢與校內大魔王，以及
大魔王的溫和手下 交手 / 交談、聰慧懂事的風紀委員：

「真是謝謝妳啊，姐崎。那麼，這些東西啊 …」

初夏 清朗夕日的淡金光影，
隨著古屋老師間歇片斷的叮囑話聲，澀默流轉
悄然滲入銀灰窗框前，
真守專注檢閱著 手中休學申請文件與清單，
水色純粹 卻欠乏多餘心機的 清柔眼眸

越過橫亙眼前，窄小的隔板間隙，
蛭魔靜默地看著

也許是 對於武藏那死老頭，
只顧著家裡工務店業務進度趕工，
連自己的事都沒好好處理的大意粗心，感到焦躁、光火

也或許是 對於眼前
總是無畏制止、阻礙著 校內一切恐怖亂來行徑，
神色認真得有趣的 死風紀委員，
卻是細膩察覺了 自己險些失守錯漏而斷絕一切可能的差誤，
憂慮心急而插手介入時 無所顧慮猜忌的素直體貼，感到不甘、錯愕

直到古屋老師安心地抱起公事包，
拖著蹣跚步伐，虛弱地步出教室，

他仍無法決定，接下來
自己 到底該採取這次旁聽戰略中 哪一樣步數。


整釘起發言紀錄單、闔上會議紀錄本，
教室內的掛鐘，已是將近18:00的格位。

確認明早要轉託栗田交給武藏的 休學申請書和注意事項清單，
已妥善收入專門收納重要講義、文件用的Rocket Bear檔案夾，
輕輕吁了口氣、放心地微微笑著，
真守揹起有著Rocket Bear吊飾的書包，收攏坐椅，才轉過身 …

『嘎啦啦──！！！』

被人一腳踹開的1 – 2班教室拉門，卻在她面前 爆出一陣慘痛哀鳴 ──

「蛭魔同學…？」
看著門前
由於從沒把風紀委員會當作一個角色，
而未曾主動出現於委員會例會場所，一臉猖狂張揚的來人，
真守有些詫異地詢問著：「是社團活動的事──」

「死風紀委員，把武藏的休學申請書和清單交出來！」

張狂無禮的嘶啞喝令，驟然打斷了語聲和緩的問句。

沒等真守的話聲落下，
蛭魔大步跨向桌前，一巴掌翻上、就往她眼前伸去。

「咦？這、你怎麼會知…」
微微愣了下，轉念尋思一瞬，
平緩圓滑的修長眼眉 倏然揚逆，真守火氣難捺地 厲聲開口：
「蛭魔你太過分了！
有什麼事直接問一聲就可以討論的，為什麼要用偷聽的呢！？」

「嘿嘿嘿，我這樣叫過份的話，」
瞟了一眼 面前 不知死活的風紀委員，
咧起嘴角、蛭魔冷哼著：
「死風紀委員就是奸詐腹黑的死小鬼？」

「你…！你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別一直說這些有的沒的！」

「那 ~ 」
斂起一嘴邪笑，翻出上衣口袋內的脅迫手帳，
他斜眼睨向 正怒視著自己的真守，沉聲嘶問：
「死風紀委員明明看見了，卻沒在委員會上、還有顧問老師問話時，
提出武藏嚴同學違紀吸煙的糾正案，
是想要威嚇、交換 自己在這本脅迫手帳中的哪一項把柄呢？」

「我才沒有把柄、在誰的 ──」

驟地，
她卻頓下了話聲 …

午后 雜沓喧嚷的西棟教室走道間，
循著武藏剎然側轉的視線，

走廊末端
扳倚著火力驚人的槍械，
向來 總是一臉狂妄自信的 他

眉間 卻是緊緊鎖結

未曾破綻、透露的憂慮神色，
悄然 映入了 她的眼中 …

── 是因為武藏的事，
所以… 才會這麼做的吧 … ──

莫名地

她竟也 感到寞然哀傷 ──

「…… 武藏同學那件事，我不會說出去的。」

輕聲說著，
直視著 墨色眼瞳的 湛藍眼色
已沒了方才的怒意，卻是 往常一般的 溫和沉定。

卸下肩上的書包，她揀出端坐袋內的文件資料夾，
一邊將申請書及注意事項清單，
仔細放入備用的空白講義夾、遞向課桌彼端，一邊緩聲叮囑道：

「這邊是退學申請書和注意事項清單，
那、就麻煩蛭魔同學儘快轉交給武藏同學了。」


脅迫手帳啪啦啦地翻動響聲，嘎然斷線

瞪視著 眼前
聲調 猶如髮梢栗色淺暖溫緩的 她，
蛭魔險些瞞不住愕然神色。


遞過手中的講義夾，
抬起眼， 真守卻是微微愣住

課桌彼端，仍是直瞪著自己的蛭魔，
眼色 已不似方才的猖狂挑釁 …

終究 仍是看輸了他，
不怎麼自在地 她略側過了頭、悄悄轉開視線。

目光轉掠的一瞬，窗外
栗田努力推撞著擒抱人像，一邊不時憂心張望著
身後 表情憨呆、線條率曠塗鴉的人型立版，
猶如雁屋正月限定‧JUMBO泡芙般的圓滾滾身影，
卻引隨著 橙藍漸次流轉的天色，
無聲映入了 她的眼中 ──

「因為…
武藏同學、栗田同學和你，要一起去東京體育場的決賽吧？」

目光輕緩掠過
1 – 2班教室內 那台 被張狂簽名與留言所霸佔的電視機，
瞧見 彼端的他，仍是硬板著嘴角的無表情面色，
思忖著，淡暖笑意 卻自真守的臉龐漾起。


淡漠看著 彼端的她，
與寶藍天色相仿而無雜念的柔和雙眼，

以及，窗外 栗田那死胖子
與萊斯小弟遙遙相對的笨拙身影

一時，卻是
瞞藏已久的弱處破綻，
被誰人所理解而靜默包容、隱瞞般的無語 …

半晌，
抓起課桌上的講義夾、
蛭魔轉身就往教室外走去 …

「謝了，死風紀。」

────


她必定是 比自己所想的
在還要更早以前，就已察覺明白了 這一切

──『 … 最後的暫停也結束了 …
一直停滯在那裡的時間，現在 開始前進了。 』──

才會 放任著
萊斯小弟蒙受眾人破擊、轟炸，最終慘遭焚屍滅跡，
還險些順便把整個球場給燒了的亂來行徑發生

才會 說出那句
總是 無聲默然，引揚起 自己死板著的嘴角的 賽事說明 …

而自己

必定也是 比自己所發現的

在還要更早以前，就已察覺明白了 最根本的答案。

削長的指尖，
輕劃掠過 書籤底面
恍若 映著夏末耀眼光芒的 墨色字跡

無聲地
蛭魔微微揚起了嘴角


答案 一直都在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