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 YOUR MARK

捧著飯糰和剛沖好的速食杯味噌湯，闔上隔間拉門，
側頭看了下掛鐘，指針正指劃向 DJ‧Mr. 雄介節目放送的位置，
極度不甘願地 抄起矮桌旁的遙控器、按下小型音響開關，
歡騰喧鬧、混音混到讓人聽不出來
到底是Hip – hop還是House (!?)的節目片頭音樂，
瞬間 灌滿了 擺設簡單的2.5坪大房間 … ──

「大家晚安安安~~~！！我是再過一個月就要當爸爸的、
也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也就是你們大家最愛的
『愛的氣象預報』 Host DJ ── Mr. 雄介 ！！！」

小型音響竄出Mr. 雄介 尖聲大叫招呼聲的瞬間，
蛭魔感到自己額前的青筋，也跟著猛然爆出 …

──… 最愛個鬼啦！！──

要不是為了確認明早晨練時的天氣狀況，
他死也不要聽這種吵鬧到和隊練後的社辦還是幼稚園小鬼放學時 一樣的東西。

按捺住出手拔掉音響插頭的衝動，
伸手抽起 和NoteBook併列散放桌邊、被塞柏拉斯張嘴掃來的那疊筆記，
定下性子，蛭魔不怎麼甘願地 咬起手中冷掉的飯糰，一邊翻覽檢閱著 …

眼前 桌燈的螢白光束下，
前天回程電車顛簸行進的路程間，仍是匆促雜亂的賽中紀錄，
已是端正清秀地 被重新編排、謄寫在 有著Rocket Bear浮水印的筆紀紙頁，
擦去鉛筆草稿痕跡、仔細描製過的賽中陣型圖旁，
以各色鋼珠筆詳盡標記、註明著的各項戰略提示與應注意重點，
也是井然有序地 排列駐守著

猶如 社辦事務用具櫃內，
總是悄然依照球衣號碼嚴謹排序、
細心收入海堂洋紙箱中的隊員人偶模型一般 …

「… 那麼拼命是在幹嘛啊？」

削長的指尖，
輕劃掠過 各色字跡間 略微凹陷的鋼珠筆觸

想像著 她，
一邊按捺著倦累睡意，
一邊仍是不停手地 交錯執起 筆袋內各式Rocket Bear系列文具，
俐落地 繕寫、編輯起待補完的正式紀錄檔案，

那樣

澄定於
深夜凌晨的蒼冷氣息，

頑固 卻也專注入神的 熟悉側顏，

他忍不住 低聲碎唸著。

嘶啞責難，
卻是 瞞不住掛念的 片段語句間，
總是硬板著的嘴角，也是 愛笑不笑地 略略揚了一下 ──

『 啪沙 ── 』

揭掠輕翻著筆記內頁，
夾寄於記事本後端的 淺米色紙卡，
隨著紙頁翻動、滑落墜下，輕聲引走了 他的視線。

擱下手中的飯糰，往身上的黑色長袖T恤隨便抹了下手，
蛭魔拾起落在湯杯旁的長型紙片，好奇地探看著。

從紙卡邊緣 結繫著的茜色緞帶、些微參差不整的圓孔，
以及，浮貼其上的神社籤紙 看來，
這應該是 她 手工自製的書籤 …

被書籤的奇特式樣，引起了興趣，
他 稍微拿近了一些、仔細地端詳著 …

書籤表層 平整浮貼著的雪白籤紙，
籤詩諭文的欄格內，印著 與現時此刻的 泥門惡魔蝙蝠隊，

能否掌有最終決賽資格 尚未命定，
對於 勝利女神的笑靨，卻是 竭力躍起 即能觸及的篤定距離 一般

忐忑 卻也
狂信堅定著的、小小的 「中吉」

── 嘖！──

挑了下眉，
向來神佛皆殺、不信鬼神只信實力的 他，
直覺反手、就將書籤翻到背面 ──

驟地，

書籤底色 映入眼中的 一瞬，
廣播節目內 DJ‧Mr.雄介的聒噪話聲，卻是 剎然遠去 …

身旁 恍若闔上 一片音阻帷幕

只留下

沉靜鼓動著的 暖意，
悄然 泛起胸前，而後 沿著咽喉 攀緣流肆

最末，

蔓延輕染上 他的眼瞳


── 『 絕對要打進聖誕節大賽！
姐崎真守 2007. 8. 31 』 ──

淺米色的書籤底面，
與1 – 2班電視機上的誓言相仿，
小楷毛筆 簡短烙下的 墨色字句，
是半年多來，已然 熟悉不過的 她的字跡；

結束人間地獄般的死亡行軍、平安返回日本後的 第一天，
死小鬼們不是被暑訓與時差所引起的疲勞 給廢倒K.O.在家，
就是與累積了整整一個月、卻必須在短短24小時內完工交出的暑假作業，
再度陷入無間地獄輪迴、萬劫不復的 暑假最末日，
也化為確實的日期時刻，
靜靜停在 她 向來端正溫和的簽名旁 …

想像著 她，

腳步收佇於
已然斂起 盂蘭盆祭的喧嘩歡鬧，
往常一般 靜默清寂的 神社參拜，

悄然闔上雙手、眉目，

低喃祈願，而後 專心拾起籤桶旋晃

些微緊張，
卻仍是 篤定沉著的 虔誠側顏


──『 …你們，要一起去東京體育場的決賽吧。 』──


輕執著 手中的書籤，
咽喉 卻是被什麼給哽塞了的灼熱，

一時，
他 只是默然沉坐 …

一年多前，
落寞 卻帶著些許暖意的 那抹 初夏黃昏，又該死的、來到了 眼前 ──


「就是沒有…
其他的辦法。」

那個下午，從春季大賽中途退場後，
就沒在校舍西南方那間雜亂社辦出現的 武藏
回到了學校，表明要離開球隊、繼承工務店家業的決定。

往常一般、無起伏的沉穩聲調間，
繫著工作用布巾的額角與緊握著什麼的掌心沿緣，
藏青色的筋絡，卻是 瞞不住地隱隱伏起，
無聲透露了 這死老頭家中 已然陷入的窮地 …

反常地沒抄起倚在桌旁的AK-47、對準
整張臉早已慘哭得跟被壓扁的包子一樣的 栗田 開火掃射，

漠然看著

初夏午後的細碎光線下，
敦厚承載著 三人 潦草卻是猖狂、堅定的誓言與簽名，
教室窗檯前的 電視機，

蛭魔 什麼也沒說。


收拾妥當尚存放在教室置物櫃及社辦的書籍、用品，
搬著一堆雜物的三人，沿著每天隊練結束，
將一堆練習器材胡亂歸位、闔上體育倉庫鐵門後，
通往校舍後方出口的慣習路徑，拖拉著腳步、慢慢走著。

倏地，
蛭魔卻在傳說中的大浦洞飛彈基地前，停下了腳步 ──

「死胖子！幫死老頭把東西通通搬回家後，就馬上給我滾回來練習！」
看了下腕錶上的顯示數字，
順手將整袋雜物、丟上栗田抱著的巨型木工(!?)用具箱，
蛭魔掉頭就往西棟教室的方向走去。

「蛭、蛭魔…？你不一起把武藏的東西搬回去嗎？」
勉強承住了蛭魔拋來的東西，
剛停止了啜泣慘哭、還帶著濃濃鼻音的栗田，急忙開口留人：

「…這說不定、說不定是我們三個人，
最後一次… 一起走回家時的那條路了…」

說著說著，圓滾滾的大臉龐 再度泛起了大朵淚光、
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的鼻涕 也跟著一點也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死胖子你哭爸個鬼啦！！」
暴怒轉身，蛭魔卸開AK-47的保險、
瞄準滿臉眼淚鼻涕的栗田，殘虐無道地連擊開火：

「我如果現在沒去旁聽風紀委員會開會，
死老頭就真的連聖誕節大賽也別想跟我們一起去打啦！！」

「… 咦？旁聽！？」
眼淚、鼻涕被槍械彈藥的驚人威力有效壓制的栗田，愣愣地抬起頭。

「…… 蛭魔，」
── 是為了走廊那件事啊 … ──
聽出了話中的企圖，
始終沒搭話、也沒阻止開槍掃射慘事的武藏 嘆了口氣。
將繫在工作服腰間的乾淨毛巾，
遞給身旁的栗田、擦擦臉，他沉聲繼續說著：
「全走廊的人都看到我抽菸了，你也別再為難風紀委員會的同學吧。」

「武藏 … 」
圓滾滾的胖手 抓著武藏遞來的毛巾，
栗田哀傷地皺起眉頭，喃喃開口：「你真的 ──」

「死老頭你有空在這邊囉唆、還不快回去作事！」

栗田哀傷的話聲，
硬是被殺氣騰騰的嘶啞怒吼給打斷。

狠瞪了面無表情的武藏一眼，
蛭魔的眼色，卻沒了方才1 – 2班教室內的冷徹漠然。
往常球隊出賽前，到處搜括擄掠奴隸球員時，
見獵心喜(!?)、人見人怕、執著貪心的張揚野望，
此時，明白不過地 自他的眼中渲染開來：

「你家死老爸和死工務店的事情處理妥當後，就給我滾回來踢球！
從現在開始欠的練習份量，到時候也要全部給我加倍還回來！！」

丟下這句霸道沒天理的話，
沒管武藏一臉「拿你這笨蛋沒辦法」的無奈苦笑，還有
栗田因而用力抹去整臉眼淚鼻涕、開心振奮的表情，
扛起AK-47，蛭魔轉身就往西側校舍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