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 YOUR MARK

「那麼，姐崎同學，請您在候診間稍坐一下，我們馬上……」

察覺診療室方向傳來的談話聲，
蛭魔不動聲色地將茶几上的NoteBook和記錄，一把掃進背包內。
而診療室隔門也正被推開，
護士小姐再度以親切備致的慘澹笑容，小心翼翼地將真守帶往候診間的沙發座。

向護士小姐道謝後，真守轉過身，在蛭魔身旁輕輕坐下。
側過頭，她悄悄看著 正俯身將背包扣上的蛭魔，
卻瞥見 被他急速塞進背包內的檔案夾與NoteBook，
硬是從袋口間隙、掙扎抗議般的突出一大截

── 果然… ──

再怎麼說，即使精明如蛭魔，
要在20分鐘內整理完這些資料，也實在太過勉強吧？
但他又是那種
悶不吭聲地扛下事情後，說什麼也不肯再和人分攤的頑固個性...

自責，卻也掛念著他的逞強。
真守微微蹙起了眉。

正思忖著 該如何開口、要求分擔掉一些工作時，
蛭魔卻已倏地轉身、回復斜靠著沙發的囂張坐相。
她一時來不及轉開目光，
自己的視線，就這麼被正側身歪向沙發的蛭魔抓到！

蛭魔面無表情地挑起眉，
盯著眼前 被自己逮到視線，而當場愣住、怎麼也說不出話的真守，

循著真守方才的目光，他慢慢轉頭 ──

發覺自己的NoteBook竟粗魯地從背包突出一截、盡情向外伸展。

那裡，也正是真守稍早看望著的落點。

── X的！死NB！──
他無聲罵了一句。
狠狠瞪了一眼 那台閃著銀光、自爆趕工狀態的NoteBook。

他就是不想讓她知道 自己趕工的事。

撤回NoteBook上的憤怒視線，
略側過頭，他悄悄看向 身旁的真守
她仍低著頭，高燒未退而微微泛紅的面容，卻是 猶疑著、想說些什麼的 惦念神色…

沉吟了一陣，他緩聲開口 ──

「那個死酒鬼，」
蛭魔輕輕吸了口氣，
按耐著 忍不住想拍拍身邊真守的頭的衝動，
有些窘迫地轉開視線，繼續說著：「拖到今天下午才把王城戰的訓練計劃交出來…」

「溝六教練…他已經沒事了嗎？」
話聲剛落，真守隨即追問道。
想起前天，溝六教練為了賭局翻盤、失魂恍惚的樣子，她還是擔心。

── 不要只會擔心別人啦！！──
看著真守又是只為了伙伴操心、不顧自身情況的認真模樣，
蛭魔感到額前青筋隱隱鼓動，
險些忘了剛剛是幹嘛要提到溝六那痟人死酒鬼的：

「那個死痟人沒事啦。」

硬是壓下爆衝的火氣，
他逕自將溝六的稱謂升級(？)、隨口回了真守一句。

輕輕呼了口氣，真守露出安心的笑容。
但確定溝六教練已經恢復精神、感到放心的同時，
蛭魔擔下自己負責的事務、而趕工的事，仍是讓她掛念著

── 要是影響到練習，就不好了呢… ──

想著，才剛舒緩開來的眉間，卻又緊緊蹙起。

而她瞞不住自責的掛念神色，
身旁的蛭魔，也默默看在眼裡…

「晚上本來就要趕死酒鬼那份的歸檔，」
揉了揉前額、掩飾著自己
悄悄探視著身邊人的視線，蛭魔沉聲說著：「多妳這幾本紀錄，也沒差。」

「？」
似乎沒聽懂話中意思，真守愣愣地側頭、看著蛭魔。

「歸檔的事，我今晚就會全弄完，」
瞄了真守一眼，
大概是重感冒引起的虛弱，身旁的她 顯得小小的，
修剪過的栗色短髮，柔順地沿著耳際、略略覆著頸間，
看起來 就像 老實好騙、要人照顧的小黃金鼠一樣…

他又該死的、忍不住想摸摸她的頭！
說到一半的話，險些講不下去！

不怎麼流暢地錯開視線，
用力地吸了一口氣、蛭魔厲聲低喝道：「反正，妳今天好好休息就對了！」


── 原來… ──
突然提起溝六教練的事、兜了這麼大一圈，
其實，他只是想告訴自己 不要在意社團的事、安心休養吧？

靜靜地看著
正低頭拆開無糖口香糖包裝的蛭魔，
莫名地，真守卻感到些許的不捨…

一直以來，他總是一個人背負了太多事。

也許是 習慣了孤軍奮戰，
對於他人的好意，他總是難以坦率地接受，
面對他人的感謝時，他也總是感到彆扭、拙於應對

也因此 他總是冷靜平淡，
卻是迂迴而不著痕跡地 惦念、照顧著身邊的伙伴。

想著，
那些細微、溫暖的片段，似乎又映在眼前…

她略側過身，正視著蛭魔的側臉：

「蛭魔。」

「幹嘛？」
口香糖的粉色泡泡正慢慢鼓起。蛭魔含混不清地應著。

小心地控制著 胸前緩緩升起的暖意，
真守認真地看著眼前人，輕聲卻是誠懇地：

「謝謝你。」

這次，
蛭魔來不及打斷她的話聲，
口香糖泡泡飽脹得太快、正好堵在嘴前。

他整個人僵住、凝固在沙發上。

就在這該死的瞬間…

「姐崎同學，您的藥──」護士小姐探頭喚著。

── 死護士，幹得好！──
蛭魔倏地一聲、跨離沙發，逕自朝著藥劑櫃檯走去。

── 我…我要找的是姐崎同學啊… ──
護士小姐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綠。


「這…這是姐崎同學3天份的藥，」
抖著聲音，護士小姐雙手奉上封裝好的藥袋，
強忍著快飆出來的淚水、誠意十足地說道：
「麻…麻煩您轉達，稻、稻垣診所…敬…敬祝姐崎同學，早日康復。」

「嗯。」

抓起藥袋，蛭魔繞向櫃檯旁的飲水機，
倒了杯水，他轉回沙發前──

「真… (Ma…)」
煞住聲音，他重新開口：
「死管理人！先把晚餐的藥吃了，我送妳回去！」

抬起眼，蛭魔正以兇狠的目光、催促著自己吃藥。

接過手的紙杯，卻是溫熱的。

輕輕地握著水杯，
真守無語，嘴角卻漾起了暖暖的笑容。